她擊中了闪电_

“愿爱无忧。”
Weibo同名

《伤心招待所》

·恋与paro

·李泽言与她的故事

正文

这里不是拉斯维加斯,爱情不能来赌博。

-1

“我们分开了。”

男人说完,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酒液变得温热,他再一口饮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

我不知道这男人有着怎样的过往,我更不知道他来到我这“伤心招待所”的目的。

一大清早,他便风尘仆仆地踏进招待所大门,脱下呢子长大衣,坐在椅子上。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放空看着窗外,有时又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我只是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并没有理会他。

“伤心招待所”顾名思义,为伤心之人准备的一个精神灵魂上的乌托邦,治疗伤心之人的伤心。

来我这招待所静静疗伤的人多了,有的人情场失意爱而不得,有的人失去至亲,有的人倾家荡产,有的人则是经过战争的洗礼,痛苦的回忆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心头。

他们需要排解,需要述说,需要有人倾听。

他们需要人陪。

在伤心招待所里,你可以选择和我聊天,也可以选择对着一个漂亮的透明罐子倾诉。

你大可以把你的痛苦,你的抱怨,你的伤心,你的失意全部倾倒进这个漂亮罐子,然后紧紧拧好,贮存在招待所里。

这虽然只是个流于表面的“仪式”,甚至,这还算不上个仪式。

但,我想,没有什么比说出来更管用更能排解忧思的方法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只是坐在招待所里,一言不发,看着陈列在靠墙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念着瓶子罐子主人的名字,去想象他们曾经到底有多悲恸。

这似乎也是个有效的办法。

似乎也有人一想到有很多人曾经比自己痛苦千百倍但也依旧能挺过来,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能继续走下去呢?

他们想想这,就会放下心里所有的担子,拾起对生活对未来的所有希望,坚强地勇敢地在漫漫人生路上继续前行。

但是他似乎只是来消磨时间的。

他只是坐在靠窗的座位,看着街头人来人往,看着川流不息,看着天边日落。

他又时而望向一个甜品店,又望向一个街角,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人在街角出现。

但人来人往,他所期盼的那人却一直没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不气馁,他努力地望着,皱着眉注视着,时而又埋下头,思考着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细节。

他像是只有瞧见了那人就会放下心来,只有那人出现在街角他就会舒展眉头。

哪怕只是那人的一点衣角也好。

太阳西垂,街上的灯开始慢慢亮起,街上的人少了,有时只会有三两只身影闯进视野里,映在视网膜上。

我能看到他那双充满希望的深紫色眸子里的光芒一点点地暗淡。

他埋下头呆呆地坐在那,就像只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取悦孩童的意义,他的眼底一片灰败。

我坐到他对面,把空酒杯摆在他面前。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里的情绪太复杂了,痛苦中夹杂着绝望悲伤甚至不甘。

种种情绪掺在一起,他的内心就是一座就要溃堤的水库,一旦刮风下雨,他的复杂情绪就会决堤而出,将所有人淹在水里,没在他的情绪里。

又或者说,他的心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只是一次次的失败让火苗慢慢地熄灭,他的痛苦绝望悲伤还有不甘就是让这火苗熄灭的最后一点“雨露”。

一旦熄灭,便再不可复燃。

其实,只要把他的情绪单个拎出来都已是上帝给予决堤之坝之暴雨,熄灭之火之山洪。

又何谈所有情绪之总和?

“喝点?”

我晃晃手里的酒瓶问着他。

他看了看我,不做任何反应,我便当他默许了。

满上酒杯,他扯了扯嘴角。

这是他到我招待所里一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分开了。”

-2

“我和她,分开了。”

不知他是不是觉得他上一句不够清楚明白就又添了一句。

他杯酒下肚,扯了扯领带。

他似乎想把自己从这桎梏中解救出来。

只是我不知,他的桎梏是那套包裹着这副肉体的高级绅装,还是他内心黑云压城的复杂情绪。

“分开了也许还能在一起。”

“既然你这么想她,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他没说话。

“你害怕?”

“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害怕面对她?”

我像个连珠炮般不停地问着,像是在逼迫。

他的沉默助长了我的气焰也助长了我的想象力。

我表面上还保持着一副我是正人君子,我只是想通过聊天为你排解愁思的人样儿,但是脑子里早就把你里里外外八卦了个遍,并且自己光速写好剧本,速速上星开始上演一部光是一季就有八八六十四集的日播大型狗血豪门伦理都市情感剧。作为某不知名狗血编剧,我也早已端着小板凳怀里抱着半拉瓜等着看好戏了。

“她走了。”

“走了就去追。”

我接着话,就差点就把磕着瓜子看戏顺带起哄

的小市民嘴脸挂在脸上了。

他看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定。

那一瞬间我有种错觉,他要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他要对我全盘托出。

他要躺在最耀眼的阳光下,把自己扒干净,破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自己的心肝脾肺肾,趁它们还鲜红跳动,还带着新鲜的血腥气息,一股脑地堆到我面前。

他想让我由里到外,由外及里地把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追不了了。”

“她死了。”

我连忙喝了口酒压压惊,抚抚胸口,就当是在心里为刚刚自己不正经的,不着边际的猜想道歉,并且告诉自己必须严肃对待这个男人。

我之前见过不少这样的人,自己的另一半离开了自己,自己一时放不下,终郁结。然后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了我这伤心招待所,在这排解一番之后,笑呵呵的,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大步离开。

没过几天,那些人也撒手人寰,随着自己心爱的另一半而去。

我能感受得到他的悲痛比任何人都要重。

我准备好了一大堆类似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什么“你要往前看啊不能沉溺在过去”的早就把人听得耳朵起茧的俗套话语。

我喝了口酒润润嗓子,打算再给他说上一说。

毕竟这种东西多说无妨。

-3

“我杀了她。”

我听完瞪大了眼睛。

我不知他的段位有多高,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种生化武器,但是他的每句话总能让我震惊。

表面不动声色,内心里我早就在盘算是自己把他扭送到警局比较好,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报警的胜算比较大。

顺带一说,我又脑内了一部刑侦剧,凶手的杀人动机是感情纠葛,爱而不得。他把她杀害之后就把尸体搓成灰洒于海,只因女子在生前曾和凶手说过自己死后想把骨灰扬在海里,随着洋流去看看世界到底有多大。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吞了吞口水,一边等着他的回答,一边完善着自己脑内年度大戏。

我甚至怕他给了回复之后,穷凶极恶地拉着我衣领从自己大衣里掏出作案工具,说我知道了全部真相不能再留我,于是不再留我活口。

我打算偷摸给警察叔叔打个电话,就算他们到得会比较晚,但是起码也得让他们看到我也歹徒殊死搏斗的情景。好歹在我死后能往我家里送个见义勇为红锦旗,要不就在我家门口钉个遵纪守法好公民牌子。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警方没有把我绳之以法?”

他大概是看到我一脸猪肝色就开口反问我。

我点点头,又怕自己的猜想成真就又很怂地摇摇头。

那时他看我的表情宛如是在看个白痴,但是如果我是个白痴能够愉悦到他让他高抬贵手留我一条生路,那我愿意当这个白痴。

你看他穿着一身黑,服装考究,如果抛开种种情绪的话,那双深紫色眼眸一定是锋利的。

你看他像不像一个杀人手法极其考究的杀手,哪怕在犯罪时也要优雅到极致。

或者你看他的行头像不像汉尼拔,里里外外穿得像个人样,但是背后喝人血烹人肉丝毫不眨眼。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抿了口酒,看着我说:

“你还记得五年前恋语市的那场浩劫吗?”

-4

我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杀掉她?”

“因为一个赌。”

“一个赌?”

他抬起头甩给了我一个不置可否的眼神。

“嗯,一个赌。”

“你因为一个赌就葬送了一条年轻的生命,埋葬了自己的爱情?”

他皱着眉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终于张口了。

“她曾经跟我说,她要和我打个赌。”

“她说,她赌未来会因为她而改变。”

“结果呢?”

“我不认输,我认为赢的依旧是我。”

我没有吱声,只是听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她很痛苦,拜托我,让我把她杀掉。”

说完之后他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然后抿起嘴唇,阖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很痛苦。

他也许把五年前的那一幕在自己残破不堪的心幕上重新放映了一次。

他也许想起了女孩因为痛苦而拧起的眉头和皱起的小脸。

他可能也想起了在他手起刀落间,偎在他怀里的女孩嘴角挂着的凄凉微笑以及那女孩说的话。

“李泽言,你以后要多笑笑,不要老是一个人。”

到现在,五年了,他依旧不知道这句话是女孩对他的一个期许还是一个带着强硬语调的临终嘱托。

如果是期许,不好意思,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实现了。

如果是嘱托,她又要将自己托付给何人呢?

他也想啊,为什么不是自己来承担这份痛苦?

可是肉体上的痛苦之于心灵之痛苦哪个来得更持久又更让人哭天抢地呢?

如果说肉体上的痛苦只存在于一介之间,那心灵之苦则是永恒。

那品尝过肉体之苦的人啊,请你在虚空中安眠,知道那位承受着心灵之苦的爱人再次找到你,重新把你带回他怀里。

毕竟他曾把你冰冷的躯体紧紧地抱在怀里,起誓说,无论你在任何地方,他都会找到你。

这是他的第一次赌誓,也希望是他的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他似乎正在把自己代入女孩,体会着那切肤之痛。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用力的呼吸都连同着心脏的跳动带给肉体阵痛。

结果就是次次呼吸,次次阵痛。

他眼角变得湿润,眉头像是被何人打上了永远无法打开的结。

只是哪里有什么永远,他的永远只是他的一辈子而已。

不怕你笑话,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坐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如果酒精可以让你暂时麻痹,那么今晚就让我们一醉方休。

来朋友,满上干杯,我们再来一杯。

-5

他睁开眼睛,紫罗兰色的眸子像是一碗熬得过火的焦糖,没有了往日的甜香,只是带着令人窒息的焦苦。

喝了口酒,稳定了情绪,他又和我聊了许多。

他说,时间可以因为他而停止,但是他却不能把她留在身边。

他不断地回溯,但是发现自己只是站在一旁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女孩被自己杀掉。

他又去了趟遥远的未来。

他在女孩生前也去了一次,骗她说她的未来一片光亮。

这一次,在未来,他努力地寻找,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以为她会有转机,他认为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他想,在未来,她一定会以另一种身份活着。

甚至令人更值得庆幸的是,女孩也在寻找着他。

也许女孩也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端着咖啡,眼睛不自觉地瞄向街角,心里祈祷让他出现在那里。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未来。

他也曾盲目乐观过。

他始终觉得他目之所及的只是真实而不是真相。

但就在几天前,他再次确定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一个空空荡荡的未来。

一个没有她的未来,对他来说空无一人,空空荡荡。

我听完他的话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埋下头,把之前脑子里的两本“杰作”迅速撕毁而后烧掉,并在心里宣告这个七十八线脑内狗血剧编剧以死亡。

他说他之前和她走散十七年未能相认,相认之后,他一直把她放在心尖尖儿。

他们也曾有一段段欢快时光,六一游乐园的花车游行,午夜泳池边的第一次深吻。

但是人生总是快乐短暂,折磨漫漫。

当他们的感情渐入佳境,女孩就以一种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方式匆匆离开舞台。

死亡,他从来都不惧怕,他怕的一直都是身边没有她。

-6

不知多少次酒过三巡,街上已经有了人味儿。

他后来什么都没有再说,我也只是一直重复着满上,干杯这两个动作。

他瞥了一眼见空的酒瓶,然后撕下一张标签签上自己的大名贴在了酒瓶上,而后又把酒瓶放在了一个架子的角落里。

我看着那字,“李泽言”,字间生风,真如那女孩赌约所说,他曾经是个杀伐果敢却强大无比的男人。

他放好酒瓶走到窗边,轻轻拨开百叶窗的叶片,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急忙闭上眼睛。

那缕阳光对于一个习惯了黑暗的人来说显得过分刺眼了。

“我说过,无论她在任何地方,我都会找到她。”

我闻声抬头。

他转过身,看着我,我早就无法在他眼中捕捉痛苦的气息,取而代之的则是理智与希望。

“我会一直找她,直到我找到她。”

“我坚信,她也某个角落一直等待着你,也许只是一个你忽略了的角落”,我说。

他点点头。

“不如,我们也来赌一局吧。”

他听完挑眉。

“赌什么?”

“就赌你一定会找到她。”

他笑了,这是他走进招待所大门以来的第一丝不是苦笑的笑容。

“谢谢。”

他看看腕表,披上大衣,示意我他要离开了。

我点点头,没有起身相送。

我看着他离开,走出大门,走进一片温柔的阳光下。

我看见阳光给他镀上了一件金色外衣。

我看着他手里紧握着一个叫做“一辈子”的筹码一路向前,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她,找到她。

我曾对人说,这里不是拉斯维加斯,爱情不能来赌博,不光是爱情,你的一切都不可以赌在这里。

但是对这个男人,我更愿意他用他仅有的筹码再去赌一赌,反正我觉得他一定会赢,他会胜利,他会是最终的赢家。

反正我觉得,他最终会找回那女孩,哪怕是用上一辈子的时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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